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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节(2 / 3)

是他往昔在朝中的门生与昔日旧友。

子封,他的字。

天下已经没几人可以唤了。

他抬手欲举帷裳,最后还是罢休,以帷裳为障,对外笑言:“‘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1]’,文令你逾矩了,既已遐龄,身体康健为重,炎热之下就应少出行,在家中饮水岂不快乐?”

字为文令的老翁也大笑道:“所谓从心所欲,子封还不下车与我见见,你这一走,我们就是永别了。”

王廉公忽正色,垂头望着自己这一双膝盖,苦涩开口:“多谢诸位来送我,但我仪表不整,不见为好。”

他这一生被天下敬仰,嘉名美誉数之不尽,但就在今日被人窥见一切,在盛名之下,自己只是一个深藏内心的欲望以及为了家族利益可以抛却所有准则的俗人,已经无颜面对世人。

木杖咚咚敲在大道上,老翁不再勉强故友,而是主动走到帷裳前,询问道:“子封,陛下召见你究竟是所为何事?”

这才是他亲自前来的目的。

世有盛名的廉公被天子夜半召见,两日未出,对天下局势而言绝非好事。

王廉公摇头:“无事,诸位不必为此忧虑,士族不会有事,已经将要黄昏,我也想尽早回到隋郡,便不再与诸位交谈,多谢美意。”

老翁放心,率众人退避,目送牛车远去。

黄昏中继续缓行的牛车一路向西,恍若是在追赶夕阳。

王廉公也终于举起帷裳,看着漫天金色,想到的只有死亡,而天子性情不善,为昭德太子之死而蛰伏多年,又痛恨自己当年作壁上观,自己也寿命无几,不知天子是否会迁怒于太原王氏。

这样的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隋郡。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家族:“我死以后,不管陛下如何对我的棺椁,即使是夺去我开国郡公的爵位,都要命族中子弟严禁为我上书,他们什么都不必为我做,我的身后之事也不要宣扬,治丧要悄无声息,不要因此而让陛下感受烦躁。”

驱车的奴僕在惊惧之下,忘了鞭策青牛,车速也渐缓:“阿郎”

王廉公沉下脸:“不要多言,用心听我说。”

奴僕诺诺,后面一路上都在专心致志的听着。

黄昏时,余晖倾下。

车马之音在长乐巷响起。

林业绥下车后,一路的沉默走回平日所居的屋宇。

而在室内,谢宝因跽坐于几案东面,整理此行从汶山郡带回来的书简漆具,林圆韫则跪在西面的坐席上,双手托腮好奇看着。

见阳光晦暗的两名媵婢也轻声入内,将案上的陶灯、室内各处所置的青铜树灯用火一一点燃,退步离开之际,恭敬行礼:“家主。”

林圆韫循声去看,然后一步一颠的奔过去:“耶耶。”

林业绥没有弯腰抱,只是伸手笑着摸了摸长女的头顶,随即迈步去了北壁衣架前。

注意到父女二人的谢宝因望着男子的背影,察觉到他神色有异后,放下还在整理的竹简,撑案将膝盖离席,走去大女身前:“阿娘与耶耶给阿兕买了蜀人用竹子编织的神兽射魃,阿兕去筐箧里找找。”

孩童好玩,林圆韫很快忘记前事,高兴跑去暂时置于西壁的筐箧。

谢宝因见孩子离开,徐步至衣架前,在男子之前先伸手去够他腰间的革带:“事情全部都处理好了?”

林业绥轻嗯一声,低头看着女子为自己解带的动作:“王太后依然居住在蓬莱殿,廉公也已经踏上归乡的鲁道。”

谢宝因叹息,将革带放在衣架上后,又为其宽衣。

孝是文之本,礼之始,又以孝治天下,何况王太后尽心抚育天子,待其胜过所生,即使天子哀痛昭德太子,身为人子的他也不能治罪王太后。

林业绥忽哽咽:“当年天子曾跪求廉公救昭德太子,而他不臣。”

谢宝因惊愕仰首,最后缓缓举手去摸他发红的眼尾,带着不易被人察觉的小心翼翼。

身上被脱至只剩下一件白色中单的林业绥因为女子的举动,内心情绪再也不能隐忍,伸手将她圈入怀中,手臂紧扣其腰,整个脑袋都埋进女子幽香的颈窝,像个无助的孩子眷恋怀抱。

他第一次不带任何目的对怀中之人展现出自己的脆弱。

感受着颈间的灼热,谢宝因长颈微微上下滚动,她知道男子是在为恩师的不能善终而哀痛。

她轻声开口:“廉公存世八十三载,此去而不悔。”

又是一个黄昏。

王廉公所乘的牛车已经在鲁道驰驶四日,夜寐饮食皆在大道两侧所设的官修庐舍中,但今日因送迷失的孩童归家而不能守时。

奴僕怕老翁忧虑,出声告之:“阿郎,距庐舍还有五里。”

随后车身震荡,一声猛烈的“嘭”声。

有燕雀撞在牛车上,然后摔在地上,死了。

王廉公从帷裳看出去,那是一只老雁,他像是见到某种征兆,手落在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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